读路中汉作品,我有些湿湿的感动,一份艺术的感觉,已经有相当长的时间,自己没有这样的感觉了,或者这是一种共鸣。这一幅幅作品,就是一首首诗,从大自然里掇来的诗情,生气蓬勃,摇荡乡土的芬芳。想象中,我们这禁锢太久,已经多少有些麻木了的心,温润,饱涨着太多的情,比如说童年吧,谁都有过童年,那是记忆里欢乐的歌,可是童年已远,歌声久违了,忽然从何处传来,熟悉的感动,我们不由得痴了,呆呆聆听,全神贯注,怎么了?眼角湿湿的,或者我们想起了更多的往事,或者有更多的感慨。
这是我初读路中汉的感动,他给我的艺术的撞击。他画的是花鸟,这是传统题材,画了这么多的年头,画的人不少,可以说积淀下的东西,或者说技巧,很丰富,该已有一个程式吧,比如京剧,当之无愧的国粹,但它的好处就是有一个程式。那么,程式当然必须有,省了许多事,大家都这么来,不会差得太远。可是,程式也有不妙处,即是意味着烂熟。艺术要成功,不能不熟,却千万烂不得,烂了就陈腐,离死亡只有一步之隔了。有作为的艺术家,总能在烂熟中绽放一朵清新之花,披离一份勃勃的生机,盎然、饱满,风华正茂。
在路中汉艺术的世界,我感受到了一种熟悉的陌生。怎么的熟悉的陌生?许多我们日常生活里寻常的风物,例如,老玉米、红高粱、鸡鸭瓜果、菜蔬花草,随处的诗情,可以漾动美丽的魅力,在艺术世界里静静地妖娆。那么熟悉,是因为我们没有见到不曾见过的,但又是那么新鲜。熟悉的是风物,不熟悉的是表现的方式。这就是他给我们的惊喜。这一幅画,满纸飞红,彤彤的亮,掷地作铜钲声,中间却横七竖八纵横着几条粗黑的墨线,歪歪斜斜,可我们却可以感受了它的生动:夕阳篱笆,不见人物,人在画外,分明饱满了乡野生活的气息。是抽象是具象?其实耐人寻味。其中寓蕴一份勃勃的火热,逼人的力量扑人眉睫,激动的风,盎然的情趣,那淋漓的元气,马上就令人联想起黄土地的红飘带,跃起的那些矫健,那一种动人肺腑的亢锵。这一幅呢,好处似乎就在这塞得满满,了无空隙的紫土色上,扎下了一份沉甸甸的厚实,我们的心先自安妥;但紫土色上却散布了点点的黄红,斑斓的生动,在浑厚上飞扬起轻灵的愉悦,活力因此丰赡而富于张力,艺术上的展延把生活里的欢快,铆得足足的。我们玩赏不置。还有这幅《藤萝歌手》,怎么收获一份诗情画意,一首唐诗的绝句,一个轻快的逗号,跳荡着青春的音符,哈呀,一个初春的早晨,或者轻风或者微雨,丝丝缕缕,牵动了明亮的线,风来摇曳;吟唱,是大地的歌唱,小溪哗哗,紫藤抛出它的娇媚,那儿来的鸟儿,黄鹂、麻雀儿?管它呢,生命唱出茸茸的嫩嫩的轻脆,快乐从自然界的万物间传递,我们心中满满的都是喜悦。呵呵,此际已是隆冬,我却看到了春光的明媚。
这么欢快,一个丰富多彩的艺术世界,路中汉抒写得多么动情。怎么能不动情呢?路中汉却是有些不可思议。是的,他是带着浓浓的感情创作的,一份欣悦布满了画面,含情脉脉地观照,又浓情重彩地歌唱,唱出一首心灵中的歌,近于天籁吧,像小溪流自然地流去,花自由开放,总是呈现了最饱满的状态。
不过,路中汉的花鸟,究竟不同别人,是他的“这一个”,这就是他的风格。前人说,中学为体,西学为用。路中汉就这么去履践。拿来主义地融西方艺术于创作,或者夸张、变型,造型往往出人意表,甚至是多么匪夷所思;可是,精神却仍然是民族的乡土的。如果传统是水,他却是鱼,鱼从来就没有离开过水。读他的画,可见传统的根络,他总是在兼容东西方艺术上去寻找最佳的结合点,一种最好的表现的方式。那么,说他的创作,同时也是一种尝试,当也不会错的。只要艺术的生命之树,郁郁葱葱,艺术的创造,生机勃勃,他就不可能停步不前,这也是路中汉,一个令人憧憬的风景。
或许路中汉,还可能给我们更多的意外之喜。他由北而南来,雄浑的风格里,又焉知道会不会带上些南国的妩媚?当南与北在他身上结合时,他又将可能呈现出怎么的风情万种。他说,没有最好,只有更好。我们拭目以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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